在拍照是奢侈的年代，對老人家來說，這輩子最大的遺憾，或許就是欠缺了一張和家人的合照、與丈夫的結婚相。他們庸碌大半生，親人、老伴或先後離去，卻始終沒機會為彼此留下倩影，回憶沒有一紙紀錄，最後只能埋藏自己心裡。今年 40 歲的插畫師陳灝綦（小路），決定組織一班年輕人，為長者們把生命中的這片空白，用彩色的畫筆填滿，用圖畫將他們的一生紀錄下來。
小路自 2023 年 4 月起開始了「生命上河圖」計劃，召集共 40 名中學生，訪問十位臨終、患有危疾的長者，將他們的一生化成猶如「清明上河圖」般的一幅 1.8 米彩色長畫，為他們畫下人生故事，助他們完卻未了心願，把這些故事延續至下一代。
小路產生「生命上河圖」這個創作念頭，全是受媽媽所啟發。有天，媽媽突然拿著婆婆的照片，叫小路為她和婆婆畫張合照。原來媽媽年輕時就嫁到香港，所以她和婆婆從來沒拍過合照，就連全家福裡也沒有媽媽的身影，小路這才突然驚覺，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原來是媽媽生命中重要的缺口：「我從來不知道，媽媽這麼介意全家福裡沒有她，原來她很遺憾。」她一路畫畫，一路想像這個她素未謀面的婆婆是個怎樣的人，又發現自己和媽媽的顴骨、以及媽媽的兜風耳原來都是遺傳自婆婆。她邊畫邊哭，這幅簡單的合照仿佛將她和媽媽、婆婆三人連結起來。
當小路看見媽媽望著成品那滿足的眼神後，她感覺媽媽好像圓滿了一件多年未了的心事：「原來畫畫是可以很 powerful 的…如果我用畫畫可以帶來一種慰藉，去療癒某種缺失，好像可以變得很有力量。」於是，她決定將這份感動延續到更遠、更廣，帶給更多長者：「有的長者會有些未了心願，可能是沒有全家福、沒去過旅行，這些在生命最後階段未能完成的遺憾，我希望可以透過畫面去為他們填補。」
聆聽長者分享故事，將他們一生畫成畫，小路本可單獨完成，但她堅持要做到跨代連結，希望可以藉此消除兩代的隔閡。於是，她邀請中學生來參加繪畫工作坊，並由同學負責整個訪問、畫畫過程，自己只是從旁指導：「我希望他們也可以經歷這個過程，我經歷過和媽媽之間的關係，我想將這種感受帶給其他人。」直至訪問當日，小路已完成訪問 8 位長者，當中有走過難的、當過乞丐的、也有相愛七十年的夫妻，他們都笑說自己的故事平平無奇，總是用最平淡的語氣，和這班年輕人一同想當年。
為生命留下它的筆跡之所以如此重要，是因為生命總是反覆無常。計劃實行後這短短七個月期間，有長者在訪問前因病情急轉直下而無法繼續，也有長者在訪問結束後、畫作尚未完成之時驟然離世，未能親睹成品。而這些經歷，正正是生命中無可避免的：「不是所有事物都會放好讓你任意畫，每一刻，都是我們自己爭取回來的。」
撰文：Kathy Lam
圖片：受訪者提供 @siuroa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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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過不白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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